日期:2022-4-25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一、企业好色
一九九六年10月6日下午4:30分,我带上妻子帮我收拾好的旅行包和借来的500元路费,亲吻了几次儿子竞劲的脸,在妻子含泪注视、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登上了新开通的京九线铁车,开始了我南下寻梦的生涯。
坐在列车上,望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,我限入了沉思:呆在湖口,真的是无出路吗?上班不成,做生意无本,儿子体弱多病,一身三口,怎样求生存?广东,这块百万人拥挤掏金的城市里,究竟有多少人真正洋洋得意、一夜暴富或挤身白领、平步青云呢?等待我的,又是怎样的机遇和挑战呢?好在有沈云,这位老乡兼高中时代的同学,总是在我身处最困难之时向我伸出援助之手。如果一个月前他从广东回家探亲时没到我家看我,鼓励我只有重新下海打工才有一线生机的话,说不定这次我还未下决心出来,不知还要在家困惑和贫困多久?……
夜深了,外面一片漆黑,偶尔从车窗外射进来远处的灯火,似一颗颗流星,昙花一现,复又沉寂,只能听见铁车轮与铁轨发出的有节奏的撞击声,慢慢地把人带向遥远的梦乡。风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,我打了一个寒颤,连忙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西服,双手抱胸,仰头靠在椅背上,梦中,我听见了儿子竞劲的哭声和妻子那细细的叮咛:“保重自己,早日写信回家”。……
我选择的南下第一站是东莞的厚街。也算幸运,在火车上我刚好碰到一位名叫喻军的老乡,他哥哥是我公司的副经理。他说他大学一毕业就来广东,已呆了两年,总的感觉OK,目前在一家港资鞋厂做验货员,工资颇丰。下车后我随他到住处休息。他与一位来自四川的女孩子(日前刚回家去了)在厚街陈屋管理区租了一间8平方米的房子,带卫生间,月租八百元,可除了能放一张床之外,就无多大的地方转身了。当晚我把草席往地上一铺,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。临睡前老乡有些歉意地对我说委曲了你。我头一摇,没事,无论怎么说该感激你才是,找工的滋味我早领教过,不露睡街头就算很幸运了。
次日清早,老乡上班去了,我一个人上街去找厂。街头上贴的招工广告很多,可凭我的直觉感到有点不对劲,再说人生地不熟,真要按广告上的路线去找厂,恐怕一天也找不到一、两个厂,当然坐摩托车就另当别论了,无奈身上带的钱并不多,一开始就必须精打细算,找工是要打持久战的。于是我决定沿107国道步行去找,只要是厂门口贴了广告,并设有招工窗口或报名接待处什么的,我就过去看看。在陈屋管理区,我见一家斯特高时装厂门口挤满了人。从远处看,厂规模不大,房子是新的,厂牌“斯特高”三个字是用一张红纸写的贴在墙上。我走近前一看,嗬,招聘的项目还不少呢,有保安、仓管、生管、文员、会计等。再看会计这一栏,要求高中文化以上,年龄30岁以下,有会计证,男女不限,正适合我。便立即站到队列中去。
在大约一个半小时过后,终于轮到我了,走上二楼,接待我的是一位小姐,人很秀气,在查看了我的身份证、毕业证、会计证之后递给我一张表,并说要现场笔试,须交考务弗30元。我想特区招工一定有特区的规矩,看看刚才在我前面的人都交了,我就不加思索地掏出30元钱递给她,谁不想早一小时落实好一份工作呢?她递给我一张纸条,上面写有我的名字,说明天你带它来看结果,便将我带入作为考场的另一间房子。我看见里面很多人正在埋头答题,心中暗喜,凭我的学率及实践经验,按说笔试是不成问题的。等试卷一发下来,看看题目,全是一些会计原理上的概念及几道会计分录,我大约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做完了,交卷以后,自我感觉良好,认为至少有80分以上。那位小姐接过试卷,连看也不看,就塞进抽屉,说明天早上八点来看结果就不理我了。我很有礼貌地说声“谢谢,明天见”就下楼了。
晚上老乡回来,我向他讲述白天的经过,他一拍大腿,“你上当了,那根本是骗人的。怪我昨夜未跟你讲,他们只不过是利用你们这些刚到广东的人急于求成的心理,借用新厂房骗几个报名费罢了。厂门口是用红纸写的厂牌?”
“是的,可那女的身上戴有厂证,我特意看过的。”我有些不大相信。
这一夜我自然没有睡好。次日一大早,我就在街上买了两个五毛钱的煎饼,吃过以后又去看街头的广告。等到八点差十分的光景,我来到昨日“斯特高”厂门口,可映入眼帘的红纸上写的厂名是:“港资新厂利基时装有限公司”,我以为是走错了地方,向前后左右看了看,没错,是昨天的老地方,心中这才相信老乡昨晚对我讲的话。可既然来了,倒要进去看个究竟。走上二楼,昨日那位小姐不见踪影,接待我的是一位男士,戴着眼镜,一副假斯文的样子,我拿出昨天交钱的存根纸条递过去,他二话没说,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试卷扔给我。我接过一看,呆住了,试卷上的评分只有40分,这怎么可能呢?
“我们要求考到85分以上才能录取,你可以走了!”他面无表情地对我说。
我强忍心中的怒气,平静客气地问:“对不起,请你拿出正确答案给我看看。”
“什么?答案?你以为这是学校哇,回家找书去吧!”他低着头在装模作样的看报纸,再也不理我了。
我本想揪住他再审问一番,可转念一想,算了,不跟这龟孙子一般见识,原本心中就知道是假的,还抱什么侥幸心理呢?那30元钱,就算来广东交的第一笔学费吧,留给他们那些鸟毛王八蛋多买几包耗子药。
走下楼梯,见门口又有一大群不知内情的人在排队等着交学费,我走过去一把撕下那张招工广告,对着天空大喊一声“混帐!”,扭头就走。正在排队的人一听,纷纷走散,我听见身后有人大声说:“原来是骗人的,差点上当,真该谢谢这位小伙子。”
交完了学费,我又沿着107国道往前走。我很快就发现公路两旁贴着许多类似的广告,原来他们一天用一个厂名,到处设陷井,引诱一批又一批刚从家里出来的外省人上当。令我不解的是,当地劳动部门怎么也不管,完全听之任之,这难道说也是开放地区的优惠政策所默许的?!
三天过后,我仍一无所获。许多厂招文员,都要求是女性,会白话,令我望而却步。每晚回到老乡的住处,两脚又酸又痛,用井水冲个凉,倒在地板上便睡。我一天的生活费用安排是:早餐两个煎饼1元,中午一盘炒米粉3元,晚上一碗面条2元,还要喝两瓶蒸馏水4元,每天控制在10元左右。
第四天中午,我站在厚街三屯管理区的东莞伟易达电子厂门口。这个厂规模很大,据说有二万多人,厂门口贴有电脑打印的招工广告,不需交任何费用。我挤进人群一看,广告上有一项很适合我:厂报编辑,大专以上学历,写作基础好,有经验,男女户口不限。我在读中专时,曾由一名普通编辑升为校刊主编,近两年在报刊上发表的作品亦不少,还拿过几项全国文学大奖赛佳作奖,于是我决定碰碰运气。
十月的天气,在我们江西已开始转凉,可在广东,仍很热,中午的太阳晒得人头皮都痛。我走了一上午的路,还未曾吃任何东西,尤其口渴得厉害,真想先去买点吃的,可又怕一离开队列别人就排在了前面,这样会又多了一位竟争对手,虽然我并不清楚每个人到底是应聘哪一工种。于是我只好忍受饥渴站下去。从中午1:30分等到下午4:20分左右,终于轮到我了。我把个人简历、身份证等从招工窗口递进去,可不到五秒钟,东西就被人家送出来,同时传出一位小姐的声音:“对不起,厂报编辑刚刚招满。下一位——”我一听,双脚一软,差点没坐在地下。这时里面走出一位男士,用红笔把广告栏上的厂报编辑四个字划去,在旁注明“招满”二字就进去了。那招工纸上红红的线条,在午后的阳光下特别刺眼,这不仅仅是划掉了四个简单的汉字,而是划去了我心中的最后那一线希望和唯一的一次不可多得的机遇。
又一扇招工的门关紧了。广东,难道这么不欢迎我吗?我摸摸口袋里的钱,心一横,走进对面一家小餐馆,点了两菜一汤,一瓶啤酒,大吃起来。事没找着,可也不能饿死在广东街头,先填饱肚子再说。吃饱以后,我决定回到老乡的住处休息一下午,与其漫无目的地满街乱窜,还不如求助于劳务中介机构,哪怕交点介绍费也值得。晚上老乡向我推荐了虎门职业介绍所。
次日上午,我乘车到虎门太平,在虎门职介所报了名,交了35元手续费、60元介绍费。在五天时间里,我一连面试了三家单位,可不是因为缺少经验,就是由于口试时出了一点点小错而被拒之门外。从厚街到太平,每天挤公共汽车,来回车票就要9元,更不幸的是,老乡租房的房东从深圳回来,他发现房里多了一位新面孔,就问我要暂住证,见我没有,就满脸不高兴地对我老乡说:“明天再不走,我就叫治安队把你抓起来!”为了不让喻军为难,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告别老乡,乘车前往长安镇。在长安,我找到了捷达劳动服务所,可工作人员告诉我暂时无招财会人员方面的信息。我几乎绝望的离开了。
临近傍晚,我踟躅在长安街头,看着公路两边的工厂门口一群群打工者已下班,正在厂门口的早坪上踱步、嬉戏,我心中顿生一种极度的悲哀感。难道说读了十几年书有什么错吗?竟然不如一个女孩子好找工?为什么许多厂都挂出横幅,大书“本厂大量招收女工”?今晚何处安身?明天何去何从?……无论怎样,决不回家!我就不信这个邪,偌大个东莞,竟然会容不下我一介书生?!当夜,我睡在长安旅馆里,久久难以入眠,半夜三更急愤疾书:
离妻别子辞旧梦,南下粤地借东风。
峰回路转谁能识?柳暗花明在途中。
文凭如纸白话重,经验成金女性红。
苦辣酸甜何所惧?适者生存竞英雄。
二、鸿达—初识阿华
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九六年十月二十日,我又杀个回马枪,从长安重又回到厚街。在三屯管理区对面,有一家鸿达五金厂正在招工,一进门也要交报名费和考试,花样雷同,要钱是真。我一时病急乱投医,咬咬牙交了身上仅剩的最后100元钱,为的是找一个解决吃饭和睡觉的地方。
鸿达五金厂,与其说它是一间厂,倒不如说它是本地人办的一个小手工作坊更确切些。厂房是租用农户的上下两层房子,一楼做车间,二楼为宿舍,办公室和厨房共用一间,最多只能容纳五六十人,生产的是为外厂加工装配金属手表带,老板的算盘是靠收那些报名费来盈利,每天在外面乱贴招工广告,引诱一批批刚从外省来广东的求职者。厂里每天进出人流量不少于100人,有人刚交还报名费,行李还未拿进来,只上楼看了看,连呼上当,拨腿就走。我在这间厂一共呆了25天,的确比坐牢还难受。每天只吃中午和晚上两餐,每餐只一个素菜,菜里一点油都没有,碰上老板发善心,才会看到菜里有一两块肥肉。宿舍里又黑又暗,几十个人挤在近8平方的房间里,大家共用一个卫生间和一个水笼头,早晚洗漱和大小便都要排很长的队,有时情况紧急时,骂爹叫娘都无济于事。
今天我之所以要提及这个厂,是因为有了阿华,一位来自广东梅县的女孩子。初一见面,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身材又高又瘦,看上去外表很秀气,脸上有一颗美人痣;交往一两次之后,我才发觉原来她心地善良,精通管理,颇有心计,平时连老板都没办法对付的个别男孩子到了她的面前,竟然服服帖帖,叫他东他决不敢西。我实在不懂她到底有啥不可外传的高招。她名义上是厂里的生管,可实际上她什么事都要管,简直相当于厂长的职务,只是并无厂长的待遇。大家都叫她阿华,后来我才知道她全名叫王利华,在广东称呼女孩子总喜欢在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前加上“阿”字,起初不很习惯,时间长了觉得叫起来蛮好听的。
我实际上和阿华真正的交往并不多,也就是平时工作上的领料和收发货。可我从她的目光中,读懂了一个女孩子、一个广东本土人对外省人的那种理解和善意,通过几次接触,我和她之间慢慢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当她知道我有文凭,从未干过什么体力活时,就对我很照顾,按厂里规定,每人每天要装表带60条以上,可我每天最多只能装36条,按计件拿工资,三毛钱一条,我一天的工资,只够买两盒快餐饭。为了另谋出路,我每天都打电话和另一位老乡联系,可是他那边也暂无合适的职位给我。有一天他来电说有一名杂工的空缺,问我能否暂时屈就?为了早日离开鸿达这个不是人呆的地方,我只好从最低层干起了。
要和阿华告别,我还真有些恋恋不舍,总好象我欠她一份人情而无机会报答。有恩必报是我做人的一贯原则,虽然或许很多时候我无力回报他人,可内心总该保存一份感激之情吧。临别的那天晚上,阿华打扮得很靓,约我和另外两个平时相处得要好的男孩子一起去照相馆合影留念,阿华还特地照了一张单人照送给我,这张照片多年来我一直保存在我的随身相册里。后来我从阿华的来信中才知道,那天刚好是阿华18岁的生日,而我当时真是太笨了,一点也未猜到,竟没买一丁点礼物送给她。在以后的通信中,阿华开始称我为哥,她说她在家是老大,有弟弟而无哥哥。于是我在广东有了一个妹妹阿华,一个在广东打工第一站就给过我关注和帮助的小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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